地上的银网暗了暗,暮珩像是被这光影的变化惊动,指尖的桂花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地上,他微微侧过身,目光越过庭院,恰好撞上窗纸上那道剪影。
他没有立刻移开视线,也没有开口询问。月光重新从云里钻出来时,他眼尾的线条忽然柔和了些,唇角极轻地扬了扬——那笑意淡得像雾,只在眼角眉梢留了点痕迹,却让辞玖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窗沿。
这抹笑太像了。
像前几日那个没做完的梦。梦里也是这样的秋夜,桂香浓得化不开,有人站在月光里回头,发间落着桂花,笑起来时,眼角有颗极淡的痣被月色照亮。他当时拼命想看清那人的脸,却怎么也抓不住,直到梦醒时,枕头上还像沾着梦里的香。可此刻,暮珩眼尾那点笑意,连带着月光落在他发间的模样,竟和梦里那模糊的轮廓严丝合缝地对上了。
“咚”的一声,辞玖的指节撞到了窗棂。
这声轻响让他猛地回神,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推开了窗。夜风裹着桂香涌进来,扑在脸上凉丝丝的,而他的脚,竟早已迈过了门槛。竹帘被他掀开时发出极轻的“窸窣”声,等他意识到时,人已经站在了离暮珩不过三尺的地方。
暮珩显然也没料到他会出来,指尖顿了顿,那抹笑意还没完全褪去,落在辞玖眼里,倒比梦里更清晰了些。“夜里露重,”他开口时,声音被桂香泡得有些软,“怎么不多穿件衣裳?”
辞玖低头,才发现自己只披了件单衣,袖口被风卷得贴在手腕上。他想开口说“只是出来透透气”,目光却落在暮珩耳后那片桂花上——那花瓣不知何时掉了,只留下一点浅黄的痕,像梦里那人转身时,发间飘落的最后一点光。
风又起了,桂树簌簌落着花,有瓣落在辞玖的肩头,又有瓣粘在暮珩的袖口。月光在两人之间淌着,桂香缠缠绕绕,连呼吸都像是被这夜色浸得慢了些。辞玖望着暮珩眼里的月色,忽然觉得,就算想不起梦里的事也没关系——至少此刻的月光是真的,桂香是真的,眼前这人眼里的笑意,也是真的。
夜风裹着桂香漫过石阶时,暮珩耳后忽然泛起浅淡的白影——那影子顺着发丝往上拱,转瞬便支棱起一对狐耳,毛色是近乎透明的白,耳尖泛着点不易察觉的粉,被月光照得像落了层细霜。他望着辞玖,瞳仁在月下轻轻缩成竖瞳,语气比平日沉了些,却依旧带着惯有的温和:“辞玖。”
辞玖周身的灵力瞬间绷紧。他虽只是散修,却也练过辨识精怪的法门,此刻见这异象,下意识凝起灵力——青蓝色的光在指尖流转,“嗡”的一声,一柄灵力凝成的长剑凭空现形,剑身泛着冷光,稳稳停在离暮珩心口两寸处。他足尖点地退开半步,保持着安全距离,握剑的手稳而沉,指尖因灵力催动而泛着微光。
“你是妖。”辞玖的声音里带着戒备,却没太多惊惶——常年修行的警觉让他迅速稳住心神,剑峰的灵力又凝实了几分。
暮珩看着那柄剑,非但没动,反而往前挪了小半步。他走得极轻,狐耳随着动作轻轻晃了晃,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,只比寻常低了些:“是我。”
“我与妖素无往来。”辞玖冷声开口,灵力剑微微前倾,已触到暮珩的衣襟,“收起你的耳朵,我即刻离开。”
暮珩停下脚步,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,又慢慢移回他脸上,竖瞳里映着月色,也映着他的影子:“这院子,你住过十年。”
辞玖的灵力猛地一顿。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下,可面上依旧沉静:“妖的记忆,未必作数。”
“你爱坐在那棵桂树下看书,”暮珩没理会他的话,自顾自往下说,声音平缓,却带着种不容忽视的笃定,“总说晨露未干时的桂花最香,会摘几朵压在书页里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院角的石桌,“你还说过,这石桌的纹路像远山,等闲下来,要照着画一幅图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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