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步声从密道深处传来。
萧煜猛地站起,烛台险些打翻。他将遗书塞进怀中,提着灯笼往回走。潮湿的砖墙沁出寒气,靴底踩着积水发出细微声响。转过第三个弯时,他突然停下——方才分明是布靴踩地的声音。
"谁?"
空荡的密道里只有他的回音。萧煜握紧腰间的匕首,那是新婚夜藏在床底的那把。他想起谢景澜闯入御书房时溅在玄色斗篷上的雪水,此刻那抹暗红仿佛正顺着石缝渗出来。
回到御书房时,小禄子已经不见了。案上只剩一滩暗红的血渍,像朵凋零的梅花。萧煜扯下帷幔擦拭,指尖沾满腥气。他忽然想起谢婉仪最后那个笑容,和谢景澜捏他下巴时的表情如出一辙。
更鼓声遥遥传来。四更天了。
萧煜展开族谱残页,借着烛火寻找二十年前的记录。泛黄的纸面上,谢清澜三个字下方多了一行小字:"幼年遭难,托付同僚"。他的手指抚过那行字,墨迹比周围要浅,像是多年后补写的。
画像被压在最底层。画中老者须发皆白,眉眼却与谢景澜有七分相似。萧煜忽然注意到,老者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翡翠扳指——正是谢景澜常年佩戴的那枚。
窗外风雪更大了。一支枯枝砸在窗棂上,惊得他猛然回头。月光透过云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那影子像个人形,却又似曾相识。
萧煜抓起青瓷碎片对着烛光。幽蓝的釉色里藏着细密纹路,像是某种暗记。当他将碎片转向画像时,一抹微光闪过——瓷片映出画像角落里一行肉眼难辨的小字:"承恩堂·壬戌年冬"。
正是二十年前的年号。
铜壶滴漏声催人欲眠。萧煜靠在椅背上揉眉心,忽觉袖口有物。低头一看,是枚暗红色的玉扣,不知何时落在衣襟里。他认得这颜色,谢景澜的朝服上总缀着这样的玉饰。
指尖传来刺痛。萧煜摊开手掌,那枚玉扣竟在掌心烙出个红印,像朵燃烧的朱砂梅。
五更梆子响时,他已换上便装。密道入口重新掩好,案上摆着三份完全相同的奏折。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——若谢景澜看到三份相同奏折,便知御书房出了变故。
雪地上没有脚印。萧煜望着东宫方向,那里本该亮着灯。可此刻漆黑一片,如同被浓墨泼过的宣纸。他记得昨夜谢景澜离去时,东宫的方向也这般死寂。
守夜太监提着灯笼经过游廊。萧煜闪身廊柱后,听到熟悉的絮语:"听说谢大人今早又要入宫......""噤声!你没见谢皇后这几日都不出门么......"
暗卫就藏在西角门。萧煜按住心口的遗书,那上面还残留着小禄子最后的体温。他知道再往前走就是谢家老宅,那里埋着二十年前的秘密,或许还有谢崇文的身影。
风卷起斗篷一角,露出内衬的金线暗纹。那是帝王专属的明黄色,谢景澜的披风里永远缝着这样的颜色。萧煜的手指抚过金线,想起那人总说:"陛下以为老臣走得远,其实不过是在您身边转圈罢了。"
城门开启的声响惊飞一群寒鸦。萧煜策马奔向东市,怀中的玉佩硌得胸口生疼。晨雾弥漫的街巷里,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根断了的琴弦。
谢家老宅的门环沾满霜花。萧煜握着匕首推门而入,迎面扑来腐朽的气息。正堂供奉的牌位积满灰尘,唯独中间那块被人擦拭得锃亮。他凑近看,牌位上赫然写着"谢氏先祖之位",落款却是空白。
脚步声从地窖传来。
萧煜屏住呼吸,循声而去。推开暗门的瞬间,霉味扑面而来。摇曳的烛光里,一个佝偻的身影正在整理箱笼。那人听到响动转身,露出半张烧伤的脸。
"谢崇文。"萧煜吐出这个名字时,地窖突然刮起阴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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