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华宫浓重的药气被另一种更清冽凛冽的草木辛香驱散。
窗棂挑开一线,暮春微寒的风卷过庭院里玉兰树的残瓣,将那股子清苦醒神的气息灌入寝殿。
李锦安倚在紫檀拔步床的云锦靠枕上。
她受伤的左手平放在铺了柔软熊皮的矮几上,依然包裹严密,看不出丝毫动静。
立于榻前的女子,不过十七八岁年纪。一身半旧的靛青粗布衫裙,洗得发白,身量清瘦,沉默得像一块沉在深潭的墨玉。
唯有一双手,指节修长,指甲修剪得极短极干净,透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洁净。
此刻,青芜正垂着眉眼,那双稳定得如同磐石的手,一层一层,极其轻、极其缓地拆开李锦安腕上缠裹的最后几重天蚕丝缎。
当最后一层浸润了半凝固紫金续骨膏的药纱被揭下时——
没有狰狞的创口,更无皮肉翻卷的血腥。腕骨的位置,只余一道寸许长、如同上佳胭脂浸染过的深绯色痕迹。
那痕迹紧紧贴合着骨头走势,细密齐整,光滑如初,竟找不出一丝多余的疤痕皱褶,倒像一支上好的红翡簪子嵌入细腻冰玉之中的瑕疵。
青芜的目光落在伤处,眼底无波。
她指尖从身旁一个半旧的楠木医箱底层夹格里,捻出几点碾得极细碎的深碧药粉,混了极淡的蜂蜡,用小指指甲盖挑着,极其均匀地涂抹在那道嫣红痕迹上。
一股子比薄荷更凛冽三分的凉气,针砭般刺入肌理深处。
李锦安眼睫都未曾颤动半分。
唯有倚在床柱旁,捏着帕子的淑妃庄氏,死死盯着那过于“完好”的伤处,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,像是看到什么不该存于世间的妖物复生。
“……青芜姑娘,当真是神仙手段。”庄氏喃喃,声音里混着惊与怕的复杂,几乎将手中丝帕绞烂,“连太医院正都叹为观止……只这伤口长得……未免……太快了些……”
短短五日,快得不合常理,快得令人心慌。
青芜并未抬头。
她沉默地从医箱中取出一种薄如蝉翼的透明凝膏,小心覆盖在药粉之上,再以极轻柔韧、几乎感受不到束缚的缠丝绢帕重新包裹。
动作行云流水,无声。
仿佛她处理的不是一截刚碎过的手腕,而是修复一件精致易碎的琉璃盏。
殿门外忽有细碎凌乱的脚步夹杂着宦官刻意放低的报喜声。
“陛下圣旨到——赏赐进——”
这次来的阵仗远比上次更煊赫。
领头的内侍总管一脸掩饰不住的恭谨红光,身后长长两列小黄门,抬的抬,捧的捧。
金丝楠木托盘中盛放的不再是药匣,而是流光溢彩——三尺高的血珊瑚红艳欲滴,一斛东珠颗颗龙眼大小莹润无瑕,各色蜀锦苏缎绫罗绸缎流光溢彩……
更有御膳房特制、只供帝后享用的八珍玉馔满满当当摆了几大食盒。
内侍总管躬着身子,脸上堆满一种近乎谄媚的暖笑:
“陛下闻听殿下玉体渐安,龙心甚慰!特赐下北海百年珊瑚、南海极品珠玉、并贡锦百端、御馐百品!
陛下亲言:‘锦安此番社稷之功,重于泰山!此乃沧海微鳞,略表朕心。惟愿皇儿安心静养,玉体务必周全!待大好之日,朕必为吾儿设宴祈福!’”
这亲热的“皇儿”二字,和这些远超亲王规格的赏赐,将锦华宫死寂的空气搅得令人窒息。
淑妃庄氏脸上强行堆起的笑容僵在那里,眼角余光却惊疑不定地扫过榻上依旧阖目养神的李锦安。
空气微妙地凝滞。
内侍总管脸上的暖笑因这满室的死寂而渐渐挂不住,额角渗出细汗。
就在他几乎要再重复一遍时,床榻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回应。
李锦安终于睁开了眼。
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没有去看满殿璀璨,也没有回应内侍总管脸上的媚笑。
只如拂尘般扫过淑妃,再落到自己那只刚刚裹上薄绢、安静得不似真实的新“腕”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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