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内外,隔着一扇厚重雕花阁门,却是冰火两重天。
门扇“吱呀”一声被推开一道缝。
冰冷的风带着零星的碎雪粒子率先灌入,像无形的楔子,凿开了满室浮靡甜腻的暖香壁垒。
两道身影,一前一后,无声踏入。
走在前面的李锦安,玄色鹤氅沉暗如夜,兜帽下沿浸染着一层细密的寒霜白,衣摆和靴尖沾着些许湿冷的泥污雪屑。
她步履极稳,踏在猩红地衣上,悄无声息,如同从凝固的深海里步出的一尊玄冰雕塑。
身后卷进来的风雪寒气扑打在暖流上,激得最靠近门口的几位贵女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云锦披帛,指尖冰凉。
随后半步。
林厌她微垂着头颅,碧水葱色的软罗织锦衫下摆洇湿了几处深浅不一的暗痕,裙角甚至粘连着两片半枯的梅瓣和几点冻住的泥渍。
鬓发被冷风吹得微乱,几缕碎发贴在沾着雪粒、冰得微红的额角——那道狰狞陈旧的疤痕被碎发半掩,只在动作间若隐若现,像爬在娇嫩花瓣上的一道冰冷疤痕。
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,嘴角紧紧抿着,一种混合着疲惫和近乎麻木的冰冷覆盖了她精致的五官。
暖阁里笙箫管弦的靡靡之音在她脚步落地的刹那,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入乐师指端,微微一滞。
无数道目光,或隐晦或直白,带着暖阁熏出的粘腻温度和窥私的刺探,齐刷刷地织成一张细密的网,兜头罩下。
林厌的脚步没有片刻停顿。
她的脊背挺得笔直,松弛的筋骨绷起一种近乎桀骜的张力,无视了那些针扎似的探究和因她身上寒气、湿渍而悄然退避开的眼神丝线。
她径直走向自己的位置——那张铺着软垫、摆着温茶和精致点心的青玉案几。
没有请罪,没有解释。
靴底踩过光滑的地衣,留下浅浅的泥渍水痕和一片被踩碎的冻梅花瓣。
暖阁主位高居的冯太后,指间正把玩着一枚小巧玲珑、镶嵌红宝的赤金暖手炉。
李锦安和林厌踏入的瞬间,她抬起眼皮,温软的眸光如同上好的暖玉,柔和地扫过李锦安那身冰冷的玄色,再落到林厌沾着风雪的湿发与额角伤疤上。
那目光温煦依旧,只是捏着金炉底座的两根纤指,极其细微地收紧了一瞬,指骨微微泛白。
“哎呀,安丫头,”太后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扬起,带着亲昵的嗔怪,“赏梅雪景是雅事,这寒气也太不顾身子骨了!”
目光旋即转向林厌,温煦中掺入一丝恰到好处的怜惜与赞许,“婉丫头这气色瞧着倒像是让这寒风吹得精神了些?那首诗写得好,出去走走更好!”
她笑着,示意身边端着紫檀托盘的宫女,“快,把新炖好的血燕梨汤给两位端过去驱驱寒!林丫头的多加点白蜜压压惊。”
宫女应声而动,托盘上细瓷缠枝莲纹盖碗盅里的汤羹热汽氤氲。
就在这暖阁重新被话语与暖流填满的缝隙——
林厌刚刚在青玉案几前坐定。
一只铜鎏金嵌绿松石、盛着半透亮碧螺春的盖碗,被一位面生的宫女躬身小心地放在了她的手边案几上。
宫女动作谦卑得体,无可挑剔。
然盖碗底座放稳的瞬间,林厌那双低垂、被眼睫阴影覆盖的眸子,眼尾几不可察地、极速地跳动了一下。
那茶水汤色澄澈,在暖阁金红烛火下荡漾着诱人的碧色。
一股极其清幽、带着高山云雾特有凛冽的茶气悠然弥散。
但这股天然茶香的掩映下——
那被温汤蒸腾起的热气里,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怪异气息。
极淡,极飘忽,如同冬日冰封湖面下潜游的一尾毒虫,带着一丝杏仁特有的甘涩尾韵——却又被刻意揉捻进几不可辨的当归苦气里。
藏得极深。
若非对毒物劣药浸淫已久、刻进骨子里的警觉,几乎就要被这上等碧螺春的清雅彻底覆盖。
不是致命的剧毒,是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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