尤月一脚踏进厢房,便把自己扔到榻上,珠钗上的金翅颤得哗啦响。
“我挑了整整三日的金凤钗,连翅羽的弧度都让工匠改了又改,公主一句话就赏了姜雪宁!凭什么?燕临喜欢她,公主也喜欢她,天底下的好都叫她一个人占尽了?”
宋铮铮坐在案前,狼毫蘸着淡墨,在纸上点出一只蜷卧的小猫。她头也没抬,声音却软:“你瞧这只猫,毛色只是普通的梨花,可它眼睛圆,鼻尖粉,我就喜欢得紧。若拿它去比御苑里那只雪狮子,岂不是自寻烦恼?”
她笔锋一转,又勾出第二只猫:尾巴长,耳朵尖,正攀着窗棂偷看月亮。“每只猫都有自己的好。有的擅捕鼠,有的会撒娇,有的只负责好看。若非要排个高低,反倒把‘喜欢’变成了‘计较’。”
尤月侧过身,脸闷在绣枕里,声音闷闷地传出来:“你就会拿猫哄我。”
宋铮铮放下笔,走到榻边,把尤月鬓边乱了的碎发别到耳后:“可我说的是真话。我喜欢你呀,尤月——喜欢你挑钗子时那股认真劲儿,喜欢你生气时眼睛亮得像烧了两簇小火苗。若拿你去比旁人,我才是真的亏了。”
尤月“噗嗤”笑出声,却又立刻绷住,撇嘴道:“你现在说得云淡风轻,不过是因为没遇见真正在意的人。等哪天你碰上了,看你还比不比!”
宋铮铮愣了愣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,里面有一截薄薄的、折叠得极细的宣纸——那是她画废的第十一张“谢危”。
她没舍得丢。
宣纸只有两指宽,被她用裁刀细细裁成小小一片,像一片偷来的影子。
纸上只勾了几笔:
一道极淡的眉峰,一粒落在眼尾的小痣,再加一笔衣襟的折线——
此刻指腹摩挲过去,先触到纸边的毛茬,再触到墨线微微凸起的触感,像摸到雪地里一截冰棱,凉得她心口发紧。
她忽然把袖子拢得更紧,像怕那影子被谁瞧见。
然后抬眼,冲尤月笑得云淡风轻:
“真到那时候,我就把自己藏起来,谁也不给看。”
第二日卯正,凤阳阁学堂。
长公主沈芷衣一进来便径直走向姜雪宁,扬声吩咐,今日她要与姜雪宁并肩。
薛姝抿了抿唇,牵着书匣默默退到次席。薛姝来了,尤月便该往后退。
尤月僵在原地——她的案几就在姜雪宁右手,若再退,便得排到最后一排。她攥紧袖口,刚要开口,视线越过人群,落在最末那扇大窗下:
宋铮铮正低头翻书,乌发垂在一侧,露出一段雪白后颈,窗外一枝海棠斜斜探进来,花瓣落在她肩上,像给她披了件胭脂色的纱。
尤月忽然就咽下了那句“凭什么”。
她想起昨日宋铮铮笑眯眯说的“坐后面可以看花”,心里“嘁”了一声——傻子,谢少师讲学千载难逢,居然把大好前排让给窗外的花。
看了宋铮铮那副样子,尤月想好看的风景哪里是花,分明是人。
于是尤月抱起书匣,走到宋铮铮旁边坐下,用肩撞了撞对方,小声嘀咕:“喂,别只顾看花,小心漏了笔记,回头借我抄。”
宋铮铮弯眼一笑,没辩解。
她确实不敢坐得太近——谢危今日仍是一身苍青深衣,襟口绣暗银云纹,日光一照,像雪里浮动的剑光。她怕自己只要坐在他眼皮底下,就会忍不住把目光钉在那道剑光上,再也挪不开。
如今躲到最后一排,隔着重重背影与一窗花影,她才能悄悄抬眼。
看一眼,再垂眸,用指甲在书页空白处极轻地划下一道线——像划下一笔没人瞧见的影子。
谢危踏进学堂时,檐外一阵风过,满树海棠簌簌而下。
他第一眼便看见最末一排的宋铮铮——仰着脸,鬓边落了一瓣绯红,跟着海棠花的影子左右摇动,呆得可笑。谢危唇角不自觉弯了一下,笑意极淡,像刀尖掠水,转瞬即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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