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囊——张海客 1 (3-1)

午夜时分，我的“聚宝轩”古董店一片死寂，只有角落里那盏时明时暗的白炽灯管，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，像垂死蚊蝇最后的挣扎。空气里弥漫着陈旧木料、劣质茶叶和灰尘混合的沉闷气味，闻久了让人脑袋发晕。我正埋首于账本上那一串串触目惊心的赤字，红得仿佛能滴下血来，指关节都捏得发了白。

就在这时，“啪”一声脆响，如同绷紧的琴弦骤然断裂。眼前猛地一黑，灯管彻底熄灭了，连带着那恼人的噪音也戛然而止。深沉的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，浓得化不开。

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我几乎是本能地，一把抓过桌上那把沉甸甸的仿古青铜镇尺——这玩意儿分量十足，抡圆了砸下去，威力绝对不容小觑。

黑暗里，除了我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，再无声息。

太安静了。安静得可怕。

这念头刚闪过脑海，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拂过我的后颈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、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阴冷寒意。紧接着，一个冰冷、坚硬、绝对致命的东西，悄无声息地顶在了我的后腰上。

那触感，直抵骨髓。

“别动。”声音自身后响起，低沉、平稳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在死寂的黑暗中清晰得如同耳语。那语调里没有丝毫威胁的意味，反而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从容，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。“也别喊。除非你想让街坊邻居欣赏一下脑浆涂地的艺术。”

我的身体瞬间僵直，连呼吸都屏住了。攥着镇尺的手心瞬间湿透，滑腻腻的。

那冰冷的硬物稍微施加了一点压力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。我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，僵硬地、一寸一寸地转过身。

黑暗中，首先撞入视野的，是两点极幽深的光。那不像人眼，倒像某种蛰伏在深渊里的猛兽，冷静地评估着眼前的猎物。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渗入，勾勒出一个男人颀长挺拔的轮廓，悄无声息地立在柜台前那片最浓重的阴影里，如同他本身就是那阴影的一部分。

他缓缓收回了那件抵着我的东西——现在看清楚了，是一把线条冷硬、通体乌黑的手枪。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。然后，他朝我伸出了另一只手，修长的手指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苍白。

“拿来。”声音依旧平稳无波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。

我的喉咙干得发疼，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喉结滚动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。“什…什么？”

“账本。”他言简意赅，那只手悬在半空，带着不容置疑的耐心，“还有，你压在下面那块，战国‘谷纹壁’。” 他精准地报出了那块我几乎赔掉裤子才从乡下淘来、还指望着它翻本的玉璧的名字。

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下，冰凉刺骨。这人不仅知道我藏在柜台下的账本，连那块还没来得及捂热的玉璧都一清二楚！恐惧像冰冷的藤蔓，瞬间缠紧了四肢百骸。

我几乎是哆嗦着，把沉重的账本和那块触手温润、此刻却感觉烫手的玉璧，一起递了过去。

男人接过东西，随意地翻了翻账本，目光扫过那些猩红的数字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、意义不明的低哼，像是嘲讽，又像是了然。然后，他随手将账本丢在积满灰尘的柜台上，发出“啪”的一声闷响。那块价值不菲的玉璧，则被他漫不经心地在指间转了两圈，如同把玩一颗寻常的石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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