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约公寓的顶灯洒下过于澄澈的白光,将摊开在胡桃木桌面的旧物照得无所遁形。霉味、尘封的纸张气味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过期墨水的微酸,固执地盘踞在干燥温暖的空气里。窗外的冬雨还在絮絮叨叨地下着,声音模糊得像旧收音机里失真的背景音。
季晚没有动。那团被她攥得指节发白、几乎要嵌进掌心的皱纸,像一块灼热的火炭,灼烧着她冰冷僵硬的神经。铁盒里残存的冷硬气息,混合着纸上那些支离破碎的词语——“针一样”、“不值钱”、“失望”、“废物”、“喉咙”——在她脑海里疯狂盘旋碰撞,搅得胃里翻江倒海。那句铅笔写下的“海角……灯……”,则像一道幽深冰凉的口子,无声地汲取着她最后一点力气。
许久,直到指关节的僵硬感刺痛神经,她才像一个断电许久的机器,极其缓慢地松开手指。那张承载了一个男人在风雪夜崩溃、哭泣、挣扎又最终放弃的纸团,无声地掉落在桌面上,再度蜷缩起它布满泪痕和悔恨的身体,像一个羞于见人的孩子。
她需要一个锚点,一个能把她从这片由文字构筑的惊涛骇浪中暂时拉回岸上的东西。视线涣散地在打开的纸箱里逡巡,掠过那些磨损的书脊和笔记本,最终落在角落里散落的一小叠照片上。
全是零散的照片。没有相册保护。最上面一张是彩色的,色彩因时间褪得有些发蓝。
季晚的指尖迟疑地触碰上去,冰凉的纸面。
这是一张在室内拍的照片。窗框结着厚实的冰花,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,将窗外的严寒严密隔绝。照片里,是多年前顾怀舟租住的那个小屋。地方很小,光线有些暗。画面中央,一只搪瓷杯冒着袅袅的热气,放在一张磨损严重的旧木桌上。杯子旁边,是一只男人的手,骨节分明,因长年握笔和体力劳动而显得粗糙,指关节处甚至有些红肿,此刻正有些笨拙地……试图将一枚小小的、素雅的银色雏菊发卡,别进一绺散落的发丝里。
那绺头发,柔顺漆黑,垂在……拍照人的额侧。
照片的焦点没完全对准人,有些虚焦,更像是对准了那只手和桌上的搪瓷杯。杯子是季晚的。发卡……她以为自己早已弄丢了。原来在这里。
一股巨大的、带着陈旧暖意的悲伤,毫无预兆地淹没了她。那个冬日午后……
(闪回)
那个冬天似乎比往年都要漫长寒冷。城西的老居民楼里,暖气供应不足,房间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湿冷的寒意。顾怀舟的父亲病情加重,住院费像一块越来越重的巨石,沉沉压在他的肩头和眼底。季晚白天在出版社被琐碎的校样折腾得筋疲力尽,晚上回到这小屋,还要面对一地狼藉的稿纸和他眉宇间堆积如山的愁云惨雾。
那天她头痛得厉害,大概是下午校对稿子时吹到了冷风。回到小屋,强撑着想把从单位带回的饭盒热了给他吃,水刚烧开,一股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脚下一软,热水溅到了手背上,瞬间烫红一片。
“嘶!”她低呼一声,下意识甩手,饭盒盖子“哐当”掉在地上。
坐在书桌前的顾怀舟猛地回头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:“怎么回事?”
“没事。”季晚快速把手背在身后,弯腰去捡盖子,声音发闷,“水溅了。”
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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