纽约公寓的胡桃木桌面像一片冻结的湖面,倒映着天花板上冷白的光。散落的旧物是湖底沉没的废墟。季晚捏着那张枯槁的冬日照片,指尖的冰凉仿佛又沾染上了记忆中那个湿冷小屋挥之不去的寒意。
窗外第五大道的冬雨声,渐渐化作十年前那个中国南方小城边缘的凛冽风声。
寒风像细密的针,穿透老旧木门板上的缝隙,呜咽着在小屋内盘旋,带起地面散落的稿纸打着漩涡。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喘不过气的紧张,混合着劣质煤球燃烧不充分的呛人烟气和廉价烫伤药膏的刺鼻气味。
(闪回 - 风暴中心)
小屋内。炉子里的煤块半死不活地红着,吝啬地释放着微弱的暖意,无法驱散从窗户缝隙灌进来的、刀子般的寒气。窗玻璃上凝着厚厚的冰花,只留下中间一小块勉强透明的区域,映出外面街灯惨淡的光晕和呼啸而过的雪粒影踪——真正的风雪,来了。
顾怀舟站在唯一的窗前,背对着房间。肩背僵直得像一块冻硬的石头。他刚从医院回来,父亲的情况很糟,医生隐晦地提到“做好准备”和一笔庞大的、压死骆驼的最后抢救费用。他口袋里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缴费通知单,纸边几乎要被他指骨的力道捻碎。
季晚坐在那张仅有的旧书桌边。桌上摊开着的是她白天带回来的、熬夜校对的厚厚一叠清样稿子。但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她的指腹无意识地滑过自己左手手背——那片红肿已消退不少,留下一块浅粉色的印记,像一块小小的、突兀的伤疤。桌角,放着一个深红色的、带着老式搭扣的扁平方形首饰盒。
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。压抑的沉默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,压得人耳膜发胀。
终于,她深吸一口气,像是要刺破这令人窒息的死寂。手指用力地按在那个首饰盒上,发出了“啪”一声轻响。
“顾怀舟。”她的声音有些干涩,在风声的间隙里显得突兀,“我们谈谈医药费的事。”
顾怀舟的背影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。他没有回头,只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:“嗯?”
“我……”季晚的目光紧盯着那个首饰盒,仿佛在从里面汲取力量,“……我托人问过了。有一笔私活,需要校对整部古籍稿本,时间紧,但是……”她顿了顿,“……价钱还可以。”
顾怀舟缓缓地、缓缓地转过身。窗外的雪光透过那小块没有冰花的玻璃,落在他半边脸上,映得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和深陷的眼窝格外清晰。他的目光扫过她按在首饰盒上的手,眼神沉得像暴风雪来临前的浓云。
“私活?”他重复着,声音异常平缓,平缓得可怕,“什么古籍稿本需要熬夜校对?多少钱?”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霜。
“是《地方水利志汇编》,原始手稿,文字模糊…”季晚语速加快了些,“钱…够应急。”她避开了具体数字。她知道那数字对他而言,是耻辱。而对她而言,是尊严的抵押。
“够应急?”顾怀舟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,眼神锐利地刺向她,“那你手边那个空的首饰盒,是怎么回事?”他盯着她的眼睛,一步一步走近,压迫感如同实质,“我妈留给你的那个镶了贝母的银镯子呢?晚晚?”
季晚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她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手指在首饰盒光滑的表面上无意识地收紧,指甲在表面刮擦出细微的声音。
顾怀舟停在她面前一步之遥,高大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在那片来自窗外的惨淡光晕之外。他深吸一口气,极力压抑着什么,声音里却已经带上了一丝绝望的嘶哑:“说话。”
季晚猛地抬起头,迎上他的目光。连日来积压的无助、委屈、以及为了那点钱所承受的难堪,在这一刻冲破了堤防:“是!我卖了!不然拿什么救你爸的命!等出版社那点工资?”她的声音拔高,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尖锐,“顾怀舟!你能不能面对现实?!清高当不了饭吃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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