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夏后,江南的雨倒成了稀客。沈府后花园的池塘里,荷叶铺得满了,风过处,绿浪翻滚,裹着清甜的荷香,漫过回廊,漫进我的窗棂。
兄长收到那方玄霜墨时,摩挲着墨上的松下童子,笑说:“靖安侯倒是有心。北境苦寒,寻这样一方好墨不易。”他提笔写下谢笺,推给我:“你字娟秀,替兄长封了吧,钤上你的小印,添几分雅趣。”
我握着素笺,指尖在“萧彻”二字上悬了许久,才蘸了凤仙花印泥,在笺角钤下“清辞”小印。浅粉的印泥在素纸上晕开,像我此刻乱跳的心。
三日后,府里收到个描金锦盒,指名给我。母亲打开时,里面是一叠薛涛笺,每张都印着浅碧荷纹,边缘还留着淡淡的松木香——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。
“许是谢你封笺。”母亲打趣,“这侯府倒细心,连姑娘家喜欢的花样都知晓。”
我把薛涛笺藏进妆奁,夜里就着月光一张张看。荷纹浅得像水里的影子,忽然想起上元夜的灯、春日宴的海棠,原来他的心意,都藏在这些细碎物件里。
七月初七乞巧节,表姐送我个鸳鸯荷包,笑问:“清辞可有心上人?”我脸颊发烫,却想起他指尖的红痕——若绣个护腕送他,会不会太唐突?念头刚起,就被按了下去。他是靖安侯,我是尚书女,中间隔着朱门高墙,还有沙场与闺阁的天差地别。
那日午后,我在廊下绣荷纹帕子,忽听小厮来报:“靖安侯在府外求见,送北境新茶。”心猛地一跳,绣针扎破指尖,血珠落在帕上,像颗红莲子。
“他怎的亲自来了?”母亲讶异,却让我同去见礼。
穿过回廊时,远远见他立在石榴树下。夏日烈阳里,他穿件月白长衫,袖口挽着,露出小臂上几道浅疤——该是战场上留下的。听见脚步声,他回头望来,目光在我脸上顿了顿,才对母亲拱手:“冒昧打扰,北境新采的云雾茶,想着沈大人或许爱喝。”
父亲邀他入厅,我垂着头听他们谈北境战事。他说那里的雪有三尺厚,说敌军铁骑踏过冰河时,马蹄声像敲在心上。声音很稳,可我看着他袖口的疤,忽然觉得那雪一定很冷。
“清辞,给侯爷倒茶。”父亲忽然开口。
我提壶时,滚烫的茶水溅在盏沿。他伸手接过:“我自己来就好。”指尖碰着我的手背,烫得我猛地缩回手,绣帕从袖中滑落,正好落在他脚边——正是那块沾了血珠的荷纹帕。
我慌忙去捡,他却先一步拾起。指腹蹭过那点红痕,目光在荷纹上停了瞬,递还给我时,声音低了些:“姑娘小心烫。”
我捏着帕子逃回后院,心脏跳得像要蹦出来。荷香漫过来,却盖不住指尖的烫,一直烫到心口。
他走时,我躲在假山后偷看。父亲送他到门口,他忽然回头,目光越过花树望过来。我慌忙缩头,却听见他对父亲说:“沈大人,令爱……很像江南的荷。”
父亲笑问:“何以见得?”
“清净,却有骨。”
风卷着他的话飘过来,落在心上,轻轻一撞,便开了花。原来他懂这荷的清,也懂这荷的韧。
夜里,我把帕子绣完了。荷叶间添了只银线蜻蜓,像他眼里偶尔闪过的光。我将帕子放进锦盒,忽然觉得,这江南的夏,比往常更甜了。
江南雪,长安城提示您:看后求收藏(同人小说网http://tongren.me),接着再看更方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