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秋过后,江南的风渐渐带了凉意。后花园的池塘里,荷叶开始泛黄,残梗在水面支棱着,像谁用枯笔勾的骨架。我总爱在傍晚坐在廊下,看夕阳把池水染成金红,手里捏着他写的那八个字——“北境雪融,盼荷风至”,宣纸被摩挲得发毛,边角卷了起来,像我那颗悬着的心。
兄长沈砚之那日从外回来,捧着个空茶罐笑道:“靖安侯送的云雾茶喝完了,倒是清冽。对了,听闻他再过些日子,便要回北境了。”
消息像片枯叶,轻飘飘落在心上,却压得人喘不过气。我望着妆奁里那叠薛涛笺,忽然想起上元夜的青琉璃灯——原来有些光亮,注定是要熄灭的。
九月初九重阳宴,按例要登高祈福。母亲说京郊的栖霞山正是红叶漫山时,让兄长带我同去散散心。临行前,我打开妆奁,犹豫许久,还是把那方绣好的荷纹帕子放进了袖中。帕子上的银线蜻蜓,在晨光下泛着细弱的光,像藏了只怯生生的蝶。
栖霞山上游人如织,石阶被红叶铺得厚厚的,踩上去沙沙作响。我跟着兄长往山顶走,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唤:“沈姑娘。”
那声音低沉,裹着山间的清气,像带着熟悉的松木香。我猛地回头,看见他站在红叶深处,玄色披风被风掀起,里面还是那件月白长衫,腰间的麒麟佩在红叶映衬下,泛着温润的光。他手里拿着支茱萸,见我望过来,举了举:“重阳登高,插枝茱萸避灾,姑娘可要?”
兄长快步上前见礼,他目光却落在我身上,带着山间的凉意:“姑娘也来祈福?”
“嗯,求家人平安。”我低头看着鞋面,红叶的影子落在上面,摇摇晃晃,像我此刻的心跳。
“巧了。”他忽然笑了笑,那笑意落在眼底,像融了点阳光,“北境苦寒,我也求个平安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我的袖口,“方才见姑娘袖口沾了片红叶,许是被风吹的。”
我抬手去拂,却够不着那片卡在盘扣里的红叶。他上前一步,指尖轻轻拈掉——动作很轻,像怕碰碎了什么。指腹擦过我的袖口,带着山间晨露的凉意,却让我耳尖一热,像被夕阳烫过。
“多谢侯爷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他收回手,将那支茱萸递给我,枝桠修剪得齐整,“插在发间吧,据说灵验。”
我接过茱萸,指尖碰到他的,像触到山间的薄冰,慌忙缩了缩手。兄长在旁笑道:“侯爷倒是细心,连这女儿家的物件都备着。”他只淡淡应了声“随手摘的”,目光却望向远处的群山,忽然说:“再过些日子,我便要回北境了。”
心猛地一缩,像被什么攥住了。我捏着茱萸的手紧了紧,叶片的锯齿扎得指尖发疼:“侯爷……何时动身?”
“下月初。”他转头看我,眼里映着满山红叶,像燃着团火,“北境的雪,该下了。”
“那……一路保重。”我低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怕里面的情绪会烫到我——是不舍,还是别的什么?
他沉默了片刻,忽然朝山顶努了努嘴:“听闻山顶望月台有放灯祈福的习俗,夜里看格外清楚。沈姑娘若不嫌弃,晚些时候,可愿同去?”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,抬起头时,正撞见他眼里的认真,像北境的雪,干净得让人不敢说谎。“……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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