雁门关的风,吹了五年。
我鬓角的头发开始白了,像开春时没化尽的残雪。青禾每年都寄信来,说念荷长了新牙,会背“小荷才露尖尖角”了;说晚香楼的新主人改了戏台,不再演《霸王别姬》,换了些热闹的戏文。
“姑娘,回来吧。”她的字迹一年比一年娟秀,信尾总画着朵荷花,“念荷说想看看,是谁让娘亲总挂在嘴边。”
我回信,总说“再等等”。等什么呢?我自己也说不清。或许是等窗台上的荷再开一次,或许是等哪阵风里,能捎来个熟悉的脚步声。
这年入秋,赵副将亲自来了。他卸了甲,穿件青布衫,看着倒像个江南的书生,只是腰杆依旧挺得笔直。
“沈姑娘,”他在破屋里坐下,接过我递的粗瓷碗,碗沿有个豁口,是我去年劈柴时不小心磕的,“北狄那边派了使者来,说要重修盟约。”
我往灶里添了块柴,火苗舔着锅底,发出噼啪的响:“那是好事。”
“使者带了样东西。”赵副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层层裹得严实,打开时,我看清了——是半块荷纹佩,断面的形状,正好能和我藏在炕洞的那半合上。
我的手一抖,粗瓷碗差点摔在地上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是北狄小王子给的。”赵副将的声音沉了沉,“他说,当年萧将军把这半块佩交给了他,说若有一日北狄与大齐修好,就把佩送来雁门关,交给沈姑娘。”
我捏起那半块佩,断面的棱角早被磨平了,上面还沾着点沙砾,像漠北的土。
“他还说什么?”
“小王子说,萧将军当年在北狄当质子,救过他的命。后来萧将军回大齐,小王子总念着,想送他份礼物。”赵副将顿了顿,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瓦盆里,那里面的荷根枯了又烂,今年没再发芽,“萧将军说,什么都不要,只要他答应,若将来北狄与大齐开战,不伤雁门关的百姓。”
风从门缝里钻进来,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。我把两块佩拼在一起,严丝合缝,像从来没断过。
“他早就想好了,是不是?”我笑了笑,眼角有点湿,“早就想好了,要把命留在黑风口。”
赵副将没说话,从怀里掏出个酒囊,倒了两碗奶酒,酒液浑浊,带着股烈气。
“萧将军当年中箭后,没立刻断气。”他端起碗,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着,“他抓着我的手,说让我照顾好您,说……说别让您在雁门关待太久,江南的荷,比这里的雪暖。”
我也端起碗,酒液入喉,像火烧一样,从喉咙一直烫到心口。
“他还说,”赵副将的声音有点哑,“那枚狼牙符背面的‘辞’字,是他在北狄时,用小刀一点点刻的,刻了整整三个月。”
那天,赵副将没走。我们坐在破屋里,喝光了一囊奶酒。他说了很多萧彻的事:说他在北狄当质子时,总对着南方的月亮发呆;说他第一次上战场,杀敌时眼睛都红了,却在看到个抱着孩子的北狄妇人时,收了剑;说他藏起父亲的密信,不是怕,是怕我知道了,会恨他。
“他啊,什么都好,就是太能藏事。”赵副将喝醉了,趴在桌上,嘴里还嘟囔着,“藏着北狄的旧,藏着对您的心思,最后把命也藏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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