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人去楼空 (2-1)

京郊的战事暂时稳住的消息传到宫里时，郑锦珩正在御书房批阅奏折。窗外的玉兰花落了满地，内侍轻手轻脚地扫着，生怕惊扰了这位连日来难得舒展眉头的年轻帝王。

“北狄退了？”他放下朱笔，指尖因连日握笔泛着淡淡的红痕。

秦风站在阶下，躬身回话：“是，陛下。前太子与北狄勾结的证据已呈至敌营，北狄可汗疑心大起，暂缓了进攻，还斩了几个与前太子私通的使者。”

郑锦珩颔首，眼底却无半分笑意。郑锦仲虽未伏法，但其勾结外邦的阴谋已破，京城暂时无虞，他终于能腾出手来，做那件搁置了许久的事。

“秦风，”他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望着宫墙外那片灰蒙蒙的天，“备车，去醉仙阁。”

秦风微怔，随即应道：“是。”他知道陛下此行的目的。这些日子，陛下虽忙于战事，却总在夜深人静时对着一幅未完成的石榴图出神，那画上的笔触，与醉仙阁后院的那株石榴树，分明有几分相似。

马车依旧是那辆青布马车，只是这次随行的暗卫多了几倍。郑锦珩换了件月白色锦袍，料子虽上乘，却刻意做得低调，倒比上次那件湖蓝长衫更像个家境优渥的世家子弟。

他一路都在想，见到阿眠该说些什么。是先道歉，还是先告诉她自己这些日子的忙碌？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赎身的银子该如何准备，该在京郊置一处什么样的宅院，才能配得上她。

可当马车停在醉仙阁门口时，他却忽然有些忐忑。

门口的丫鬟换了张生面孔，见了他，依旧是那副谄媚的笑：“公子里面请？今日新来的翠儿姑娘，身段可好了……”

“我找阿眠姑娘。”郑锦珩打断她。

那丫鬟脸上的笑僵了僵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：“公子找阿眠姑娘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您怕是来晚了。”丫鬟叹了口气，“阿眠姑娘半个月前就走了。”

郑锦珩的心猛地一沉：“走了？去哪里了？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丫鬟撇撇嘴，“听说得罪了李公子，怕被报复，连夜就跑了。红姨派人找了好几天，连影子都没找着，估摸着是离开了京城吧。”

郑锦珩踉跄了一下，秦风连忙上前扶住他。他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心心念念想要保护的人，竟在他不知道的时候，被逼到了这般境地。

“我去后院看看。”他推开秦风的手，径直往里走。

后院的门虚掩着，轻轻一推就开了。

院子里的石榴树还在，只是叶子有些发黄，像是许久没人打理。石桌上积了层薄灰，井边的捣衣杵倒在地上，蒙着一层尘土。屋里的陈设还是老样子，旧木桌，书架，梳妆台……只是上面的书被翻得乱七八糟，青瓷瓶里的腊梅早就枯了，掉在地上，成了一截干枝。

他走到梳妆台边，手指抚过冰冷的桌面，忽然瞥见桌角有一道浅浅的刻痕——是个小小的石榴图案，和他信上画的那个，几乎一模一样。

想来是她日日等待，无聊时刻下的。

郑锦珩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。他仿佛能看到她坐在窗边，一边看书，一边望着门口，日复一日，从期待到失落，最后到绝望。

“阿眠……”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，声音沙哑。

“公子，您认识阿眠姑娘？”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。

郑锦珩回头，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仆，手里拿着扫帚，像是来打扫的。

“嗯，我是她的朋友。”郑锦珩强压下心头的酸涩，“请问您知道她走之前，有没有留下什么话？”

老仆放下扫帚，叹了口气：“阿眠姑娘是个苦命人啊。走的前一晚，我起夜时见她在院子里站了好久，对着石榴树哭呢。我问她怎么了，她只说……说等不到了。”

“等不到了……”郑锦珩重复着这三个字，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，喘不过气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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