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：沉沦之伤 (4-1)

林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逃离了那栋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红砖小楼。冰冷的夜风像无数根细针，刺在她汗湿的皮肤上，激起一阵阵战栗。她抱着琴盒，一路跌跌撞撞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，撞击着肋骨，发出沉闷的巨响，盖过了校园深夜所有的虫鸣与风声。那压抑的呜咽声，那绝望刮擦的声响，如同附骨之蛆，紧紧缠绕着她的听觉神经，在脑海里一遍遍尖啸回放。

她不敢回头，仿佛身后那片被月光和阴影切割的废弃建筑群，蛰伏着能吞噬灵魂的深渊。直到冲进灯火通明、有人巡逻的宿舍区主路，看到熟悉的6号楼轮廓，被恐惧攥紧的心脏才稍稍松开一丝缝隙。她靠在宿舍楼冰凉的墙壁上，大口大口地喘息，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，带来一丝刺痛的真实感，也稍稍驱散了那梦魇般的窒息。

宿舍里一片漆黑寂静，唐果和苏晴均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清晰可闻。这寻常的安稳，此刻却像一道脆弱的屏障，勉强将林晚与那个充满绝望气息的琴房隔开。她摸索着爬上自己的床铺，拉紧床帘，将自己彻底包裹在狭窄的黑暗里。身体蜷缩成一团，止不住地发抖，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，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

那个身影……那只在灰尘中徒劳刮擦的手……那破碎的呜咽……还有那句冰冷的“认错人了”……

无数碎片化的画面在她眼前疯狂闪回、撞击。理智依旧在徒劳地挣扎：不可能是他！绝不可能是江沉！那个在舞台上光芒万丈、眼神睥睨、指尖流淌着天籁的人，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一具被抽干灵魂、在黑暗中自毁的行尸走肉？一定是自己疯了！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！是连日来那个“隐退大神”的荒谬传言种下的心魔！

可那双手……那身形轮廓……那种深入骨髓的熟悉感……

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脑海中激烈地撕扯、对抗，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裂。她痛苦地闭上眼睛，黑暗中，却清晰地浮现出海报上江沉弹琴时专注的侧脸，那微微蹙起的眉宇间凝聚着对音乐的虔诚；下一秒，画面又切换成废弃琴房里那个佝偻僵硬的背影，指尖在灰尘中拖曳出的、毫无生气的轨迹……

巨大的落差带来尖锐的痛楚，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。如果真的是他……他到底经历了什么？那所谓的“个人原因”，是怎样可怕的深渊，才能将那样一个璀璨的灵魂，折磨成这般模样？

混乱、恐惧、难以置信，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深切的悲悯，如同冰冷的藤蔓，紧紧缠绕着她，将她拖入一个无眠的、被梦魇反复侵扰的漫漫长夜。

第二天，林晚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，像游魂一样飘进了管弦系的排练厅。阳光透过高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，将光洁的地板照得发亮，空气中弥漫着松香、琴弦和木料混合的、属于音乐殿堂特有的气息。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，调试着各自的乐器，练习着音阶，发出或流畅或生涩的声响，充满了蓬勃的朝气和对新学期的热忱。

这充满生命力的场景，却与林晚格格不入。她抱着自己的琴盒，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。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琴盒搭扣，昨夜那令人心悸的刮擦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，让她猛地缩回了手。她强迫自己打开琴盒，拿出陪伴了她多年的小提琴，架在肩上，弓子搭上琴弦。

第一个音符拉响的瞬间，她的手臂竟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！原本流畅的音阶变得磕磕绊绊，弓子在弦上打滑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她甚至无法集中精神看清乐谱上的音符，那些蝌蚪般的符号在眼前扭曲、跳跃，如同昨夜月光下飞扬的灰尘。

“林晚？你没事吧？”旁边一个眼尖的女生关切地问，“脸色好差，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
“没……没事，可能昨晚没睡好。”林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，声音干涩沙哑。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清醒。不行，不能这样下去。她必须知道真相！必须确认那个在废弃琴房里自毁的男人，到底是不是……他！否则，她会被这个巨大的谜团彻底逼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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