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釉里的星子 (3-1)

林小满是在周一清晨接到周明远的电话的。

"小满！"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，"市博那边送来件宋代影青盏，说是从沈清欢老宅的地窖里挖出来的。你得来看看——盏底有你的名字缩写。"

林小满握着手机的手顿住。她记得奶奶临终前说过，沈清欢出国前曾将最珍视的三件器物托付给老宅的管家，其中一件是"刻着我名字的碗"。可她从未见过，连周明远查了三个月的资料都没找到下落。

"我马上过去。"她套上外套冲进电梯，"陆沉呢？"

"在工作室等你。"周明远压低声音，"他今早五点就到了，说要提前准备修复工具。"

林小满跑进工作室时，陆沉正站在窗边调试聚光灯。他穿着深灰衬衫，袖口挽到小臂，腕间的碎瓷戒指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。听见动静，他转身将手里的木箱递给她："王姨从老宅地窖里搬来的，说是沈女士当年藏东西的箱子。"

木箱打开的瞬间，林小满倒吸了口气。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三件器物：一只缺了口的汝窑盏、半尊残损的龙泉炉，最上面那件影青盏，釉色青得像雨过天青，盏底用青釉隐约刻着"小满"二字——是她奶奶的闺名。

"这是......"她的指尖刚碰到盏身，就被陆沉握住。他的掌心带着温度，像是要把那些跨越七十年的光阴焐热："我爸日记里提过，1965年他和沈女士去景德镇选婚瓷，沈女士说'要烧一只刻着小满名字的盏，等我们老了，看着它喝桂花酒酿'。"

林小满的眼眶发热。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："小满啊，有些东西，要等该出现的人出现，才会显形。"原来这只盏，等了她四十年。

修复室的台灯亮到深夜。林小满戴着放大镜，用竹片轻轻清理盏身的土锈。影青釉薄如纸，稍有不慎就会碰出裂痕，她屏住呼吸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。

"需要帮忙吗？"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搬了个矮凳坐在她旁边，手里捧着本《宋代青白瓷修复图谱》，"周哥说这盏的釉面有冰裂纹，得用糯米浆慢慢渗透。"

林小满转头看他。他的眼镜滑到鼻尖，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，活像当年在图书馆偷瞄她的样子。她突然笑了："陆总什么时候对修复这么上心了？"

"因为修复的是你奶奶的东西。"陆沉指了指盏底，"你看这里——'小满'的'满'字，最后一笔有个小弯钩，和你签合同时的习惯一模一样。"

林小满凑近看。青釉下的刻痕确实有个微小的弧度，像片月牙。她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签名，总爱在"满"字末尾加个小弯钩，奶奶总说这是"小满的小尾巴"。

"沈女士一定知道你会喜欢。"她轻声说，"所以连刻字都留着你的习惯。"

陆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。他的指尖沾着糯米浆，带着淡淡的米香："我妈日记里写过，她总羡慕别人有奶奶疼。她说，要是能有个像你奶奶这样，会给孩子刻小尾巴的人，这辈子就圆满了。"

林小满的心跳漏了一拍。她想起奶奶的藤椅、蓝白碗、糖藕，这些都是奶奶留给她的"圆满"。而此刻，陆沉的手指和她的交叠，像两片终于拼在一起的瓷片。

修复进行到第三天时，盏身出现了一道极细的冲线。林小满对着灯光看了半小时，确定不是外力损伤，倒像是烧制时留下的"原生纹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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