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画里的春天 (2-1)

林小满是在整理龙首注壶的修复记录时，发现那只糖画瓷盘的。

工作室的台灯照在素描本上，她翻到陆沉新写的注解页，墨迹未干的"泥里的春天"几个字洇开小团晕染。铅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游走，突然触到页脚的折痕——下面压着张泛黄的照片：穿蓝布衫的奶奶站在老灶房前，手里捧着只白底黑纹的瓷盘，盘里画着只圆滚滚的兔子，糖丝拉得比头发丝还细。

"这是......"

"我妈说的'糖画奶奶'。"陆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他端着两杯桂花茶，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，"周哥昨天整理仓库翻到的，说是沈女士托人转交给他的。"

林小满接过照片。瓷盘边缘有行极小的刻字："小满生辰，清欢手作"。她的指尖发颤——奶奶从未提过自己会做糖画，更没说过和沈清欢有这样的交集。

"我小时候总见奶奶在灶房熬糖。"她轻声说，"她说那是给爷爷煮的桂花酒酿，可从来没画过糖画。"

陆沉拉过她的手，指腹蹭过她无名指上的戒指："我爸日记里说过，沈女士年轻时是景德镇最有名的糖画师。后来为了帮他凑学费，卖了所有糖画工具，只留了只瓷盘。"

林小满的视线落在照片里的瓷盘上。盘底有个极浅的凹痕，像是被什么重物压过。她翻出奶奶的旧日记本，最后几页夹着张药方："1963年冬，小腹冷痛，宜食红糖姜糖画"——落款是"正国"。

"原来......"她的声音哽咽，"爷爷生病时，奶奶用糖画给他治病。"

陆沉的手覆上她的手背。窗外的桂树正落着花，金黄的花瓣飘进工作室，落在照片里的瓷盘上，像给糖兔披了层新糖霜。

筹备"修复记忆"展览的日子过得飞快。林小满负责整理展品，陆沉联系市博借场地，周明远帮忙做宣传海报，连王姨都贡献出压箱底的桂花蜜，说要给观众做糖画试吃。

"小满，你看这只碗。"陆沉举着只缺了口的青瓷碗走进来，"周哥说这是民国时期的，碗底有'阿福'二字。"

林小满接过碗。碗身的冰裂纹里填着金漆，是她上周刚修复的。她突然想起奶奶的糖画瓷盘，提议："我们给每件展品配段'修复故事'吧？就像龙首壶那样，把背后的爱写出来。"

陆沉点头。他坐在她旁边，翻开笔记本开始写："1948年秋，正国送清欢回苏州。路上他说，等打完仗，要在院子里种满桂花，给她煮桂花酒酿......"

林小满望着他低头写字的侧影，阳光穿过他的发梢，在纸上投下细碎的金斑。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，他蹲在工作室地上修碎瓷，碎发沾着金漆，像朵开败的玫瑰。如今他西装革履，却依然会在修瓷时把袖口卷到小臂，露出那道旧疤。

"在想什么？"陆沉抬头，正好撞进她的目光。

"在想......"她踮脚吻他的唇角，"想我们的展览，要放最甜的故事。"

展览前三天，林小满在整理奶奶的旧物时，终于找到了那只糖画瓷盘。

樟木柜最底层的红布包里，除了"时间糖"陶瓮，还有个裹满粗布的圆盘。她轻轻揭开布，心跳漏了一拍——瓷盘完整无缺，糖画的兔子还泛着琥珀色的光，盘底的凹痕里嵌着粒桂花籽，正是奶奶日记里提到的"正国生病时，我熬了红糖姜糖画，他把籽儿埋在盘底，说要等春天发芽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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