鞭声为誓

行刑前夜，戒律堂后山飘雪。

　　铜灯把刑台照得惨白，铁桩上缠着新换的锁链，闪着幽蓝碎光。虞惊鸿抱臂立在一旁，指尖抚过折罪剑的断刃——剑身饮了雪，像一弧冻住的月。

　　沈如晦负手站在阶前，玄袍被风掀起，声音比铁更冷：“明日姜阮若认罚，你只打九鞭，留一鞭让她师尊领。若她抗刑——”

　　“弟子明白。”虞惊鸿垂眼，“抗刑者，鞭二十，逐出宗门。”

　　沈如晦看她半晌，忽问：“心软么？”

　　少女抬眸，眸底映雪，亦映出一点讥诮：“弟子没有心。”

　　男人不再言语，转身步入风雪。　　……　　辰时，戒律堂外已围满弟子。

　　姜阮着素白中衣，乌发未束，被两名执法弟子押上刑台。

　　雪落在她睫毛上，眨眼即化，像泪。

　　柳素心立在台下，面色铁青：“惊鸿，你当真要对自己的同门动刑？”

　　虞惊鸿执鞭而立，鞭长六尺，骨节以寒铁铸，覆着细鳞倒刺。

　　她欠身，声音恭敬：“师叔言重，弟子只是奉律行事。”

　　柳素心袖中灵力翻涌，却被沈如晦淡淡一眼压回。

　　“刑台之上，无师徒，无尊卑。”

　　“开始。”　　第一鞭。

　　鞭尾划破空气，发出尖锐啸鸣，落在姜阮脊背。

　　衣帛裂开，血珠溅在雪上，像点点朱砂。

　　姜阮咬唇，未吭声。　　第二鞭。

　　鞭身缠雷，倒刺钩开皮肉，带出细碎冰碴。

　　少女身体一晃，仍挺直。　　第三鞭。

　　虞惊鸿手腕微转，鞭梢避开要害，却抽在旧伤之上。

　　姜阮终于闷哼，指尖攥紧铁链，指节泛白。　　台下有人倒吸凉气。

　　刘魁躲在人群后，脸色发白，似庆幸那日没真把人打死。　　第四鞭将落未落时，姜阮忽然抬头，声音颤抖却清晰：“师姐……对不起。”

　　虞惊鸿眸光微动，鞭势却未停。

　　啪——

　　血线顺着鞭梢甩出，溅在她自己手背，温热。　　第五鞭。

　　她想起前世雪夜，自己跪在问剑峰外，姜阮披着鹤氅，捧一盏热茶递来：“师姐，别等了，小师叔不会来的。”

　　茶里下了软灵散，她喝了，丹田如焚，修为尽废。　　第六鞭。

　　姜阮终于哭出声，眼泪混着血，滴在刑台，像一朵朵小梅花。　　第七鞭。

　　虞惊鸿听见自己心跳，平稳、冷漠，像在旁观一场戏。　　第八鞭。

　　柳素心别过脸，指尖微颤。　　第九鞭。

　　鞭尾忽然一转，抽在铁桩，火星四溅。

　　虞惊鸿收鞭，俯身替姜阮解开锁链，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：“欠我的，还清了。”

　　姜阮怔住，泪珠挂在睫毛上，将落未落。　　台下议论声如潮。

　　沈如晦却淡淡开口：“刑毕。姜阮贬为外门弟子，三年内不得再入藏经阁。”

　　柳素心拂袖而去，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。　　……　　行刑后，雪更大了。

　　虞惊鸿抱鞭立于檐下，看执法弟子把姜阮搀下刑台。

　　血滴在雪里，蜿蜒成一条细细的红线，像前世她走过的每一步。

　　沈如晦走到她身侧，忽然问：“为何最后一鞭落空？”

　　虞惊鸿摩挲鞭柄，声音轻飘：“戒律堂第一条——执刑者，先斩己过。”

　　她抬手，掌心一道新裂的血口，深可见骨。

　　“我欠她一鞭，已还。”　　男人沉默片刻，递来一只青瓷瓶。

　　“止血。”

　　她接过，指尖相触，一触即分。

　　雪落在瓶身，瞬间化雾。　　远处钟声响起，暮色四合。

　　虞惊鸿转身，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色脚印，笔直向前，没有回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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